上世纪二十年代初,盛夏,一个平常的日子。汾州医院的院长万德生大夫开着美国亨瑞公司生产的第一辆福特牌小车,带着家人和他的客人,沿着新修的公路,来到县城西北十里之遥的峪道河。
由于汾州医院在这里建有近百张床位的疗养院,这里也成了现代文明最早光顾的山村,成了华北地区著名的避暑山庄。
万德生所带的客人,是鼎鼎有名的史迪威将军一家。
两家人在老乡的带领下,沿着峪道河峡谷的小路一直往上游走去,可谓山水相伴,花鸟宜人,一步一风景,引来史迪威将军的连声喝彩。家长们聊天之时,小男孩已经爬到十几米高的一座悬崖峭壁之上,伸手从谷底漫上来的树梢间摘下一颗核桃远远扔了过来,只见飘飘忽忽,风卷树绊,那颗已经长到半熟沉甸甸的果实从天而降,竟砸在崖下的小女孩头上。两位夫人惊叫着跑过去,孩子们却笑着说话,原来并无伤害,不禁暗暗称奇。万大夫道,凭那每秒钟9.8米的速度也不是一个人能承受住的,奇了怪了。老乡说,许是树绊着减了劲了。于是,大家开心地笑了。笑着,笑着,却都吃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致笑不出来了。
眼前事物是他们见所未见的奇迹,因为他们原先以为的半片崖根,是一棵核桃树的树身。粗糙的树皮隐蔽在黄土崖下,而树冠竟然伸到十多米高的崖顶,把半边天遮住。难怪男孩儿会伸手摘到果实。依史将军看,树的阴影里能站一个团的士兵。于是,他们,连同老乡五个大人拉起手,贴着树想把它抱住,结果他们只探到了一半。公路总工程师立即以圆周率得出结论,直径5米的树王!他们惊叫起来,“在加利福尼亚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核桃树。”
这棵树从此便住在万德生大夫的心上,于是,他便常常驱车到山谷里去瞻仰那树,看那老根如盘,枯枝虬龙,而新枝漫发,果实累累,心里便更加热爱。心想,这棵树少说也有千年了,如在美国,他一定要申请法律保护。可这是在贫穷的中国,他只能默默地为它祈祷。
第二年春上的一天,那位曾经给他们当过向导的老乡做了一个蹊跷的梦,他刚在炕上打了个盹,就见推门进来一位矍烁老翁,明眸皓齿,鹤发童颜。穿着唱戏的装束,进门便拜。他连忙扶起来,问道,你是那个村的?说着便让坐,自己下了炕烧水沏茶。那老翁坐在炕楞上说话,声音嗡嗡的。说他就住在对面崖畔,年龄大概也有千把年了。摄天地之精华,山水之恩泽,虽默默无闻,却造福人间。不意大限已到,自知不保。今越界而来求救,或有生机。老乡说,我一个村夫,如何能救了你?那老翁道,你可去找万德生大夫,那天在崖畔,老夫曾救他女儿一命,想来也是缘份,你可找他去。老乡边听边沏了茶转身递过去,却人去屋空。原来是南柯一梦。想了半天,突然就悟到那棵树王,便径直到那主人家探听。果然,那农夫说成甚也要杀那老树,原因仅仅是树荫太大,吸住整块地里没有粮食。农夫说,就算能打两麻袋核桃,也当不了饭吃。老乡劝止不住,又惊诧于那梦中之事,便找万大夫来了。说着就站起来,绘声绘色,如临其境。把万大夫惊得一时找不到科学。
万大夫开了车,让他坐在后面,沿着新修的公路,将车一直开到峪口,急急下车,沿羊肠小道找那树王的主家农夫去了。
在一眼烂塌窑洞里,两人很久才看到蜷缩在炕上和地下的许多人。他了解到,在这穷人最难熬的阳春三月里,这家人唯一的指望就是杀了树,换几个钱。万大夫寻思,这对于农夫来说是很实际的决定。但那份感情或者说缘分,使他必须保护这棵树王。他就和他商量,给农夫些钱,度过这难关,但要保证千万不能杀树。农夫也感于万大夫的好心,考虑再三,答应下来。
这棵树是暂时保住了。但1938年日军侵占了汾阳,进山扫荡,这棵树就被烧掉了。经历过事件的人说,他们亲眼看见那树烧了几天几夜,有的人还听见树在哭,声音是嗡嗡的,还有回音哩。
从此,经历了十几个世纪的树王便在汾州大地上永远的消失了。
如果当时没有被烧掉,它就会看到公元2013年7月,世界核桃大会在汾州召开的盛况。(王希亮 王建琴 成宏耀)
摘自吕梁日报2013年6月21日第3版